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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桐明(1 / 2)

第一百九十六章:桐明

只一阵湿凉的风息擦着水面悠悠荡来,似是母亲的手安抚一个倔强的孩子不必逞强般。祭只揉着眼睛,也不做声息,匆匆顺着石板小径逃也似地离开了月霖池。纸鸢还在朱檐高墙间不知疲倦地舞着,只是祭再无心情了。

待她觉自己掩去最后一丝引人不安的痕迹后方抬起头来,却不由微微一怔,面前是边角斑驳些许的朱漆高墙,暗金色的琉璃瓦多少有些蒙尘,蔓生的凌霄花越过墙檐依依地垂出几枝花枝,盛着明丽的橘红色花朵。

华安庭中是不栽凌霄花的――约是祖上哪位颇具志气的族长以此明志,誓不借他人力量重复家族荣光,那位的结局如何祭自是不知晓的,但见而今灯辉长明壁障永坚便大约知道了结果。但这一传统却是实实在在地留着的,庭中极少见的此类蔓生花卉却在一道朱墙之后如此肆意而昌盛地繁衍着,不免教人有些好奇它们为何避得厄难――有什么理由令族长都不得轻易触碰此地。

祭只沿着朱墙边缘摸索,兰若不远不近地跟着,像是怕自己再失言一般,不再言语。

这一堵朱墙祭却是不陌生的,母亲所居怜樱阁之南便有这样一段朱墙将华安庭与无人占据的深宫楼宇相隔,也正是因着无人聚居,即使长夜也不见半分灯火,偶尔望着窗外,便生出一种难以言明的不安。

祭大约知道这高墙之内便是所谓的长荣院了――第二任至尊妻眷原居所,在她们终老此地之后,长荣院便被寂寂地封存起来,华安庭顶替了长荣院,成了嫡系的代名词。她每每望着那一方重檐,却从未深究理明。

终究,顺着长长朱墙行走许久,在正对父亲明雪斋后堂与坤华堂一线的地方,祭寻到了通往高墙之内的朱漆大门。黑漆匾额边角零落,匾额下还结着一只似是废弃了的燕子窝,只余“长荣院”三字硕大铭金,述说着它最光辉也最不容侵犯的一段岁月。

祭推一推厚重的朱漆大门,小孩子筋力甚弱,门扇连动也未曾动动。她再抬头,却见她头顶上方无论如何也够不到的高度上,悬着一把锃亮的黄铜明锁。她回了头,求助似的望着兰若,兰若不觉头痛,只蹑手蹑脚贴到门边打量了片刻,便伸手自耳垂上摘了一只细银针折珠耳环来,将银针探入锁孔胡乱地捅着,半天也未见响动。

就在祭自觉出言放弃时,忽觉背后骤起一息微风,尚未出声,便见一串黄铜钥匙自正专心撬锁的兰若眼前垂下,兰若本就心虚,当下狠吃一惊,直接跌坐在了朱门之前。

约是十九岁的少年满脸都写着嫌弃,一身玉白滚边的宽衽儒袖墨色长袍似一团夜色,一头柔顺及腰的墨色长发被一只镀银缠枝琉璃冠规整地束作一束自然垂下,手只一扬,一串钥匙便不偏不倚地落进了兰若怀中。

“真是笨死了。”

兰若似极不甘想要反驳,却终是气鼓鼓地瞪着他,没埋怨什么,径自站起身来拂去裙上灰土,伸手开锁,随口问了一句。

“你这样自作主张,族长不怪罪么?”

寞翎曦轻嗤一声,“不知哪个笨蛋光明正大地狠撬长荣院上加了禁制的锁――哪怕族长无心注意也不能不做察觉吧。”他自觉好笑般地看着猛然顿住的兰若,便接着道,“好在族长宽宏大量――长荣院虽值敬畏却并非禁地,若想看看也无可厚非,这才叫我送钥匙来的。”他将目光转向一旁巴望着的祭身上,微微笑道,“知晓一些那时的兴衰,对大小姐也十分有好处。”

兰若开了锁,顺手一掷将钥匙丢回寞翎曦手中,只费力分别将两扇门推开,祭仰望着早已是一副大人模样的寞翎曦,低低地道了一声。

“谢谢曦哥哥。”

“这是族长的授意,大小姐不必谢我。”曦只调皮地眨一眨眼睛,将钥匙在指尖转了几圈,“下次若再来,只招呼一声便可,别太指望某个笨蛋了,”他抬眼望着将第一扇门奋力推开的兰若,轻轻地道了一句。

“她是当不起那般厚望的。”

他没再回应祭的疑惑,整个人的轮廓微妙地模糊了一下,下一秒便消失无踪,只余一道残风,轻而易举地推开了另外半扇尚未敞开的门扉。

“真是的,”兰若回过头来气鼓鼓地望着寞翎曦消失的方向双手叉腰,只是耳朵尖依稀有点儿泛红。

“到底谁才是笨蛋啊。”

再无其余的言语,兰若牵了祭入到长荣院中――楠焱的庭阙中所谓的“院”并非是东域建筑上狭义的院落,而是极为极为宽广的一方园庭。又因着长荣院规格极高,楼阁之间更是有私庭相隔,平视之下当是一眼不得全检的,与平日里的感受自然大不相同。

平整的石板道上倒是蒙了些微灰尘,却并未堆积太多落叶落花,想是也叫人定期打理的,祭同兰若走了甚久,才堪堪见到榴花掩映下的一栋三层小楼,远远见得木格栅窗上精细雕镂的榴花莲藕图案,大概是取多子多福之意,但无论昔时如何富丽,现下里也再无半分人气。

“这大概……是昔年二夫人的居所吧,”兰若静静观望了片刻,似是不甚确定地道了一句,见祭疑惑才解释道,“――据说在第二任至尊登得尊位之前便是旧识了,虽不如正妻门楣高贵却到底也是长老望系的后嗣,膝下所出也是除三夫人之外最多的。只是素来纤弱,过世也早,在第二任失踪之前便不在了,”言及此,兰若不由摇头憾然,“琳琅小姐……无论是作为一族之长还是一家之主都是极令人信服的,对几位夫人素来敬重,只是二夫人未及安享了。”

祭绕着鬓发歪一歪头,眼见飞檐上镂刻的一只鸾鸟栩栩如生将飞欲非,似是要冲向院角的一棵泡桐树一般――泡桐本是生长极快的树,以长荣院的年代如此算及,想也是后人栽上的。眼下里枝干有些沉重的扭曲,主干的部分也腐朽了些许,初秋已过花期,却也尚算葱郁。